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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奖项，有电影节首映期间的媒体好评，有“生猛疯格”的大尺度噱头，但由张琪执导，白客、辛柏青、郎月婷、耿乐主演的西部警匪电影《大风杀》，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折戟五一档。

在公映前不久，《大风杀》提前登陆北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并以高达4.0的场刊均分领跑15部入围电影，最终虽错失最高奖“天坛奖”，但也收获最佳编剧和最佳男配角奖（耿乐）。

根据当时的评论，《大风杀》是一部影像有格调、角色有设计、文本有厚度的犯罪电影，在中国特色浓郁的西北景观上设置密闭空间“搭台唱戏”，故事和角色富有张力，且尺度相当生猛爆裂。这样一部既有腔调，也有强类型刺激的犯罪电影，是有望在整体孱弱的五一档新片中凭口碑逆袭、成为黑马的。

但结果未如人愿。

五一假期上映五天，《大风杀》收获3099万票房，仅列档期第八；截至目前上映九天，影片累计票房不过3800万出头——最终以五六千万的平淡票房收场，基本已成定局。

没能达预期的原因，还是《大风杀》在普通观众中的口碑，没有预想中那么好：豆瓣7.0，猫眼9.1，淘票票9.3，充其量只是“良”等，这样的评分，肯定吃不到多大的口碑红利。

观众普遍认可《大风杀》有高于一般流水线犯罪电影的姿态格调，影像质感出众，符号叙事有设计感，总之就是有“电影感”；但同时，对于影片“装腔作势”“逻辑崩坏”的批评，也得到广泛同意。

首先简单介绍一下影片故事：1995年，悍匪北山（辛柏青 饰）假死越狱，43名手下齐聚于西北弃镇忙崖，准备挖走藏匿于此的巨额宝藏。匪帮用武力封锁忙崖，整座小镇陷入了断油断通信的绝境。忙崖枪声四起，不断死人，巨大沙暴也即将席卷而来。被称为“夜猫子”的警察夏然（白客 饰）和另外两位同事，面临着敌我枪支数量1比88的天崩开局……

中国式西部片，旧工业小镇衰落的时代大背景，武侠片的“双雄会”和“三岔口”模式，以少胜多的智斗反转……这是一个有张力、也有致敬的剧本底子。确实如评论所说，影片最大的亮点在于，《大风杀》的“电影感”，确实不是吹出来的。

导演张琪曾是《一步之遥》《芳华》《邪不压正》《扬名立万》正片剪辑师，同时也以顶级预告片剪辑师的身份活跃于业内。

科班出身，大导身边耳濡目染，剪辑工作（尤其是预告片剪辑）所必需的节奏感和画面审美，都决定了他由剪辑转型导演，《大风杀》的头号长板必然是视听：明暗光影宛如油画、浓到化不开的影调，悬疑感极强的短焦摄影，紧张场景中炫技式的冲击力剪辑……无论是“黄云压镇镇欲摧”的宏观氛围，还是封闭场景内的人物对垒，电影的呈现都很有质感。

单就视听表现而言，《大风杀》是国产院线片中少见的”真货“。

而在视听之外，《大风杀》显然也有对故事、情境、角色、台词精雕细琢的态度——这是一部野心很大、想要无所不包的导演首作。

比如，影片显然想在结构上有所建树，于是最早出场、也建立了很强压迫感和“疯批”魅力的匪帮小头目曲马多（耿乐 饰）一度煽动队友背叛老大，就快走上命运巅峰的时候，但却被一枪爆头，在影片三分之一处死亡。

这是一个反常规的结构设计，虽有《老无所依》中卡森（伍迪·哈里森 饰）突然死亡的影子，但兼具荒诞和残酷的表意，实实在在地将影片的前三分之一顶到了高潮。

在余下来的大半部《大风杀》里，我们看见了古龙小说的痕迹，比如北风各种意味深长的台词，而他那忠诚、强大但沉默的跟班”舌头“（李感 饰），就活脱脱是《多情剑客无情剑》中李寻欢保镖铁传甲的翻版；我们也看见了京剧《三岔口》和武侠片《新龙门客栈》中的“密闭地理狭路相逢”，这和影片中的古龙痕迹一样，是其融合武侠片的中式基因。

我们又看见了《老无所依》中的突然暴力和死亡情结，看见了《八恶人》中各怀鬼胎的“大吃鸡”，这又体现了导演对西方暴力美学电影的熟悉和致敬，一看就是影迷型导演的作品。

另外，也不要忘了，夏然的幸存老兵设定，应该是国产院线片继《芳华》之后指涉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少见例子；而片中因“固定工资”和“干活拿钱”而不断发酵的匪帮内讧，似乎也有对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过程的隐喻。仅从这两点看，导演也显然有学习姜文，赋予《大风杀》历史厚度的野心。

甚至，《大风杀》还不满足于这么一个集影史经典元素、武侠和西部融合、历史隐喻于一身的复合结构，又在影片中加入了“猫头鹰”（报死鸟）、照镜子（和死者对话）等似有深意的超现实象征元素，就连这个“邪不压正”结尾的实或虚，主角夏然的生或死，都可以做两种解读，这当然也是导演制造叙事暧昧性的故意设计。

但不幸的是，在融合了这么多东西，并用精益求精的视听表现打包封装了这些桥段、元素和风格后，《大风杀》却没能讲出一个衔接流畅、令人信服的合理故事。尤其在曲马多死亡之后，余下大半部电影的情节设计，就开始四处漏风，一垮千里，核心主题也混沌不清，以至于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个北影节的“最佳编剧”奖，到底是不是随便发的？

片中，匪帮明知派出所没人没枪，却在“要不要打”这点上浪费时间扯皮，一点都不干脆利索，最终死于话多和本不该有的内讧；警察夏然单枪匹马潜入匪帮窝点中的电台房间被发现，却在毫无交代的情况下神奇脱逃；三位警察中的老同志被匪首在自己的地盘杀死，但遗体转眼又到了局里……

最让人不能接受的，其实还远不是这些不合逻辑的细处设计，而是这个大故事在整体上的侮辱智商。

《大风杀》反复渲染正反派间“3人1枪”对“44人多枪”的悬殊战力差距，又通过影像放大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灰暗、绝望质感，但却是完全收不住这么强的叙事设定。

无法在写实的叙事语境中让警方合理获胜，就只能强行在匪帮团伙中间无穷无尽地用内讧制造减员，同时给警察“开挂”、加队友，搞到最后，还是二对二的对等搏斗。

在“正派光环”和“反派负向光环”大放光芒的过程中，北山匪帮展现出的脆弱和低能尤其令人费解：坏人互相残杀死几个，“大嫂”李红（郎月婷 饰）自爆炸了一堆；警察和群众这边，正好在悍匪来的时候发现厕所里的宝藏已经巧合过头，到了夏然两位警察同事都已经牺牲的时候，又有近乎超人的热心群众多杰（卓杰泽仁 饰）前来帮场子，辅助夏然干掉致命杀手，令人直呼迷幻……

本以为是以弱胜强，结果是强的一方疯狂给自己捅刀子，这样的“打假赛”，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由于《大风杀》的情节太过离谱，也因为影片结尾的设计有似真似假的嫌疑，网上已经有了一些煞有介事的“深度分析”，探讨夏然其实已死，结尾都是幻觉，甚至多杰这一角色也不存在的“惊天反转”——但即使这么“下大棋”，顺着这条虚的路走，《大风杀》一样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

有这么多的说不通，还是因为不真实。

如果说“北山”真如网上所说，是八十年代到本世纪初几位西北知名悍匪的形象糅合，那他的特质，从影史经典犯罪反派身上照搬过来的优雅魅力就有些过多了，就连弄狠杀人的时候，也是拿腔拿调、台词“韵味”十足，反倒不具备任何悍匪身上该有的、原生态的野蛮和粗粝。

至于他身上既有智勇盖世的逼人气场、但决策时又时常脑抽控制不住情绪的矛盾，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自己在乎什么”的莫名迷茫，文艺气息也实在过重。有这样并不可信的人设，电影就注定和“写实”不沾边了。

于是，《大风杀》再有“电影感”，骨子里却还是文人墨客模拟匪帮传奇织造出来的“剧场感”。最后不知所谓的结局，更是莫名导向了正反两派共同的“存在主义”迷思，以及对往昔岁月不再的伤感……和前面一顿操作猛如虎的暗黑生猛铺垫，可以说完全不搭嘎。

导演张琪是画了很大的蓝图，很使劲地做了很多工作，但最终这些努力的结果，却是浮于表面、逻辑断裂，除了电影语言的精美，还真没有哪点，能让观众给予毫无保留的赞美。

有“电影感”的作品，影迷需要，院线也需要；但只有“电影感”、讲不好故事的电影，却不可能收获观众真正的认可。

希望赢了技术输了完成度和原创性的《大风杀》，会是这位拥有突出长板的新导演在成熟道路上的一个探索坐标，未来能带给观众一部“内外兼修”、剧本和影像质感同样出色的类型电影。

（文/阿拉纽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