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方歌
编辑 | 李小天
单依纯疯了。
《歌手2025》最新一期,单依纯演唱新版《李白》拿下第二名。一句魔性的“如何呢又能怎”和破音式嘶吼,让这首《李白》被调侃为新晋高考禁曲。
在所谓的全民狂欢中,数据却悄悄地揭露了残酷真实。
据酷云数据,《奔跑吧》第九季以峰值0.87,平均值0.74稳居卫视综艺收视榜首位,胜过《歌手2025》。
这个六月,四档音综同时竞技,却似乎没有赢家。
图源:微博@传媒挑战者
音综的出现往往有着时代因素。之前是青年文化风潮的觉醒,是流媒、盗版打击市场后迫切的复苏欲望,是对偶像、人设、cp的情绪满足。当下,是演唱会假唱事件频出、抖音神曲占据流量高地、音乐行业难出佳作等等困境。
《歌手2024》的突围,某种程度上是大众对专业度不够的歌手以及所谓的行业门槛的反扑与抵抗——直播和现场才意味着“专业歌手”的含金量。因此它成为了大众情绪和行动的粘合剂,呈现出了罕见的全民性。
但这样的成功难以复刻。
一个残酷的事实是,在无意识地将大众以音乐审美为参考因素分割甚至对立之后,音综又在被审美和流量驯化。
音综的“自我”,正在消亡
音综曾经是国产综艺的里程碑。
或许没人记得04年的夏天有多热,但总能脱口而出那句“酸酸甜甜就是我”。
二十年前,《超级女声》和《快乐男声》点燃了多元审美的觉醒和青年文化的风潮。建立在音乐之上的偶像热,猛烈地为乐坛引入活水,张靓颖、尚雯婕、华晨宇等一众年轻音乐人走进大众视线,独立音乐、电子音乐、民谣越发丰富了流行乐的形式。
热烈的夏天没能成为常态。2007年起,未成年人禁赛、取消短信投票机制、限制黄金档播出等多项规定相继推出,2011年《快乐女生》总决赛更是因多次超时被通报,湖南卫视也被禁止举办同类选秀活动。
谁来承接大众的音乐诉求和情绪诉求?
答案是《中国好声音》。
2005年至2016年间的综艺节目收视统计中,《中国好声音》一至四季全部位列前十,直接引领了综艺行业黄金十年。2015年至2017年,《中国好声音》为其制作公司灿星文化,创造了28个亿的财富。第一季,冠名费用就达到了6000万,此后连年攀升,到了第六季已经是5亿元天价。
音综的走红离不开时代因素。
2010年前后,流媒、盗版沉重地打击了音乐市场,音综成为了培养观众进而促进乐坛复苏的契机。观众成长的尽头,是行业为了“瓜分”市场不得不开始“围剿”乐坛扛把子周杰伦,输出神专神曲,进而建构乃至重塑音乐审美,形成正向回流。
《中国好声音》的参赛阵容,也透露出华语乐坛蓬勃发展的态势。仅第一季,就有梁博、吴莫愁、袁娅维等数位优秀音乐人的加入。
大众天然地爱着草根翻盘的热血传奇,喜欢天才出世的爽文模板。中国人的慕强心理只靠三分钟的现场演唱就能满足,不需要真人秀的加成、人设的包装、活人感的营业形成替代满足。
图源:豆瓣
直到2018年,参考韩国选秀《PRODUCE》系列的《偶像练习生》横空出世。音综的对内思考和对外形象,迎来了核心的转变。
对于音综来说,重要的是音乐还是综艺?
2018年之前,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是音乐,但这之后,答案变成了综艺。
“选秀的核心是真人秀。”超过十位综艺编剧对价值星球如此肯定道。节目设计的“镜头外的镜头”,成为了大众窥探艺人的窗口,有意无意的CP互动和粉丝营业满足了观众的情绪诉求,以至于粉丝对艺人人格和形象的喜爱,远大于对其音乐性和专业能力的认可。
而真人秀也成为了此后音综的重中之重——玩梗和CP,几乎是每一档节目的标配。
于是音综不仅是偶像的上升渠道了。近五年来综艺对于小众音乐的开发越发频繁,连带着说唱、乐队、音乐剧等类型和其从业者快速获得大量关注。甚至,综艺的视线也放在了网络神曲中,成为了连接下沉音乐市场的桥梁。
2024年,共有25部音综问世,其中有24部音综里有偶像、rapper或网红出身的选手。当前在播的音综里,偶像出身的马嘉祺,就登上了专业歌手竞演舞台《我是歌手》,并幸存了三期。
粉丝在质问“为什么要围剿马嘉祺”的背后,是歌手们害怕直播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害怕暴露后商业价值下降和商业活动的受阻,但流量明星似乎很少担心“能力差就卖不出去票”,而是将登上专业舞台一事作为资质认证和实绩,无论外界评价和事实与否,用行动进一步验证了当下乐坛的畸形。
当然,回顾历史,这样的畸形或许成型于更早之前。
或许是TFBOYS的成立,或许是对韩流的过度追捧和驱逐,也或许是经纪公司对年轻音乐人的压迫和埋没。
一个残酷的事实是,音综在被审美和流量驯化。正在失去“自我”。
是谁杀死了音综?
音综的困境是谁造成的?
一个现实是,国内的音乐有效露出渠道极为有限,几乎只有抖音和音综两种。音综的制作思路,也极其同质化。虽然在举办场地、规则设置或舞台风格上有所创新,但大部分节目仍然逃不出采用对抗竞演模式、通过现场投票决定晋级名额、标榜寻找新声代和唱作人的制作逻辑。
隐性且极端的分割和对立因此形成。
以小众音乐为体裁的《乐队的夏天》《中国有嘻哈》《声入人心》等节目走红,网络歌曲在抖音和下沉市场大肆传播,其中暗含的阶级鄙视和吹捧,都无意识地将大众以音乐审美为参考因素分割甚至对立。
图片来源:微博@橘子娱乐
事实上,偶像和网红中也有不少专业能力过关的人。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刘宇宁。虽然其演员身份备受争议,但其影视剧ost四大天王的身份已经毋庸置疑。除此之外,尤长靖、徐子未、刘雨昕等多位练习生都有过出圈的舞台,lil ghost小鬼王琳凯创作并演唱的《别叫我达芬奇》,在社交平台也多次走红。
但质疑已经被制造成了第一思维。多元化的认可难以实现,对音乐能力的认识也难以达成一致。
《歌手2025》播出后,社交平台曾隐秘掀起一阵有关“可以不喜欢单依纯吗”的讨论。在这里,所有翻唱《珠玉》的歌手都被点名,其中几人直接成为拉踩工具,只为来证实匿名者口中的事实——“单依纯唱功不行”。
反观日韩,由于对内或对外的文化输出需求、大众情绪的捕捉和行业发展需求,音综呈现出了专人干专事的多维赛道。
以日本为例。市场上,既有《Music Station》这类老牌直播打歌节目,还有主打音乐科普的《関JAM 完全燃SHOW》 、音乐家访谈类节目《SONGS》以及非直播舞台展示的《Music Fair》等多种类音综。
多元化的音乐露出渠道,也带来多元化的音乐创作氛围与良性包容的创作环境。对日韩音乐创作者而言,情绪叙事、美学实验、视角解构、角色重塑、氛围营造等纯粹的创作动机,都能找到对应的生长土壤。当内容分发摆脱“全民公约数”的桎梏,音乐便回归到更本真的表达维度:无论是先锋实验的声响探索,还是私密视角的情绪絮语,都能在不同的传播节点中找到共振的耳朵。
巨大差距的背后,是当下音综制作中因果逻辑的错误。
时至今日,流媒时代已经开始十余年,音乐榜单已经成为必不可少的一个工具,在日本有oricon,韩国有melon,欧美地区有billboard 。似乎只有中国,还没有一个被大众公认的平台榜单。因此,国内音综大多对自己的功能性认知产生了错位,认为音综的意义是,成为一个能够代表大众的评判机制。
这就让音综有了“以偏概全”的隐患。它总是将各种类型的歌手汇集在一个舞台,以现场感染力作为统一标准。那些很难找到生存空间、不适应竞演类型的歌手,也不得不登上音综,接受“伪公平式”的审判。进而导致音综的舞台展示,在大众看来目的更不单纯——它或夹杂着对流量的偏爱,或强行推“皇族”,或过于拔高自己的功能性,或企图驯化大众的审美。
但音综的逻辑,不能只是完成制造和发展新人的kpi,而是要为大众提供更多的认知,实现音乐消费市场的审美提升和相对和谐。
这是一个结构性的问题,改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已经有人开始进行尝试。
据韩国金融监督院公示,腾讯音乐娱乐集团收购了HYBE手中的SM娱乐股份,凭借2433亿韩元(约合人民币12.9亿元)成为了SM的第二大股东。
除了盘活KPOP在国内的市场,这或许也是TME为了增加自己公信力和影响力,进而让QQ音乐成为中国的billboard的重要一步。
“中国好生意”还能继续多久?
那么为什么行业还在执着做音综?
一个最大的原因是,中国仍旧拥有庞大的音乐市场和消费能力。
中国演出行业协会公布的数据显示,2024年全国演出市场总体收入达到796.29亿元,其中票房收入579.54亿元,其他收入达到216.75亿元。
2025年的三个商业“神话”,音乐市场也占据一席。一是全球人都在抢Labubu,二是霸王茶姬在纳斯达克敲钟,三就是《跳楼机》拿到了4000万左右版税营收。
这意味着,一句“我的感情好像跳楼机”让LBI利比赚到的钱,达到了2024年韩国娱乐公司SM总利润的一半(财报显示,SM2024年净利润160亿韩元,约合人民币8500万元)。
巨大的吸金能力,让海外市场格外眼红。
从2025年年初起,KPOP想来国内分一杯羹的野心越发明显。
一方面,签售、粉丝见面会等传统捞金形式的触发地,从沿海延伸到了内陆。另一方面,除了抽象视频闯中,KPOP活动形式和规模都在持续升级。譬如,SM旗下团体NCT WISH为宣传新专辑,就在上海举行了发布会,邀请约60家媒体参与。
这样的定点爆破确实有了效果。今年第一季度,中国重新成为KPOP最大专辑出口市场,出口总额达到了1296万美元(约合人民币9300万),占全球营收25%以上,直接扭转KPOP的颓势。
5月29日,HYBE娱乐宣布,分公司HYBE CHINA也已落地北京望京,再次证实了KPOP闯中的决心。
直线形的思维是,音乐有市场,音综也会有市场。加上2024年《歌手》独爆一档,也就不难理解音综再次扎堆出现的盛况。
二是音综拥有着得天独厚的商业化土壤。
在音综里,植入的便利性和效果格外有保障。
相较于演员,主要通过版权、演出盈利的歌手大多并没有被商业价值框定,在植入上自由性更高,能多次和产品进行互动。
有趣的是,音综大多都是快消尤其是饮品类的赞助,加剧了植入的戏剧性。
《歌手2025》公布阵容后,单依纯的粉丝扒遍节目,发现在《歌手2024》里,每个歌手上台前喝口简醇牛奶,因此不少歌手都在台上卡痰。
在评论区,其他音综的植入笑料也被大肆传播。
譬如《声入人心》在登台前喝牛奶的镜头中,“弹幕说老油条都在假喝,年轻人哐哐灌”。《新说唱2024》只提供冰红茶,“选手喝了黏嘴不喝渴死”。
在《歌手2025》中,主持人吴泽林的“强行”植入,不仅成为了他的“互联网黑料”,还成为了品牌方的灵光一现——在最新一期的节目中,他就复刻了自己的尴尬名场面,只为给品牌再打一广。
甚至音综也可以凭借线下见面会、演唱会、音乐节等一系列后期活动,持续深化和品牌的合作,提升IP影响力。
可这并不意味着音综可以靠商业化高枕无忧。从数据来看,在上周五的同时段对决中,《奔跑吧》第九季以峰值0.87,平均值0.74稳居酷云卫视综艺收视榜首位,完胜《歌手2025》。单依纯守住了国门,《歌手2025》却没守住年度独爆综艺的位置。
音综对品牌仍旧有吸引力,但这门“中国好生意”还能持续多久?比起无效内卷,这才是行业应该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