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烨那部不能说名字的新片在catchplay+上线了。电影延续了娄烨一贯的手持摄影，同时用带有实验性质的影像记录手法完成现实记录，让观众同频共振。

有关这部电影，没有办法说太多，在去年新加坡国际电影节上，这部电影获得了观众选择奖，当时娄烨和妻子马英力在映后现场和观众交流，分享了电影拍摄手法和创作背后的故事，以及回应了观众相当尖锐的问题，下面把这些分享给大家。

主持人：这部电影用了很特别的拍摄方式，带有像纪录片的质地，当初想用这样的手法是怎样思考？

娄烨：电影按照非正常的影片制作程序工作，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当时按照正常的电影制作流程，基本上没有办法继续工作了，我们必须寻找一个解决方案。就像电影里有大量的竖屏视频对话，违反了大银幕的横屏规则。同时这部影片也违反了很多电影语言的基本结构。

实际上当时的环境让整个电影制作处在不是特别重要的位置，我们也试着将这种感受，放到现在的影片当中，当时可能有更重要的事情在身边发生。就是这样一种感受。

马英力：对更重要的事情的记录，是全人类的记忆，所以在这个过程中、从今天来讲回望这部影片的制作过程，最大的感受就是在那个时候，影院全都关门，不可能想象大银幕放映的时候，我们想到了另外一个延续电影制作的方式。

每一个人都可以拿起手机去拍你周边的生活，传统观念会觉得这和院线电影有巨大的鸿沟，但我们很庆幸这部影片做了一个尝试，去填补这个鸿沟。于是我们变得轻松，真的谁都可以做（电影），随时随地都可以继续拍电影。

娄烨：我也借此机会，感谢那个时候和我们合作的团队，我们的摄影师，第一次以演员的身份出现在电影里，非常难忘，非常感谢参与影片的人。

主持人：拍摄这部电影，对二位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娄烨：有好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一下子想不起来太多。但是现在想起来就是摄影师、录音师等工作人员作为演员参与到影片拍摄，过程中大家都感慨“隔行如隔山”，之前合作过程中会吐槽“这个演员演的不好、那个演员演的不好”（观众笑场），等到自己到了摄影机前面，发现还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我觉得经过这一次工作以后，他们会对演员工作有一个全新的理解。

马英力：特别有意思的是，摄影师曾剑、录音师富康的妻子都是演员，拍完这部电影，他们对妻子工作的敬仰提高了很多。这部电影是导演从影以来最轻松的一次拍摄，因为拍摄场地距离睡觉的床，大概就一分钟的时间（观众笑场）；但是难在进进出出的房间、一条单调的走廊，有非常严格的编排，长镜头拍摄时，有的演员要后到、有的演员没来要后期P进去，在设计和剪辑上很花功夫。

主持人：现场是不是相当于有两个剧组？一个是电影里的剧组，一个是拍摄电影的剧组。

娄烨：曾剑将摄影的工作交给其他人，然后他参加电影的演出，这个是经常的情况。事实上也不止两组，大家看到的影片中饰演秦昊的妻子的齐溪，当时她真的是在北京的住处拍摄，她没有办法到拍摄现场，那是一次真实的连线。所以我经常开玩笑和她说，她在家里完成了一部影片的拍摄。等于是我们把摄影师工作的一部分，分给了演员的手机，还是挺复杂的一次拍摄。

主持人：所以这是在剧本阶段，就完成的很缜密的设计吗？

马英力：对，剧本是有一个框架，不过娄烨的剧本修改从来都是一直到最终混音结束才算真的结束，他会一直修改，包括在声音剪辑阶段，还会补两句声音等等。特别是这部影片，剧本很多时候拍摄当天都会有新的东西，不过框架和人物是始终确定的。

娄烨：这个计划还是很特别的，在调整剧本的时候，现实的发展比我们的工作要快很多，根本跟不上实际的发展和变化。我记得当时我和剪辑师也不能见面，只能网络上沟通、远程剪辑，我给剪辑师的参考，我说你是不是去看一下瓦伊达的《铁人》，类似这种拍摄的时候事情还在发生、或者还在变化的电影制作，这一点非常特别，当然制作也有非常特别的感受。

这部影片除了得到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之外，还入围了最佳剪辑，请二位分享一下和剪辑师的合作。

娄烨：你看影片最后出示JK码，拍摄进去的就是我们的剪辑师，最后剪片子，拍摄到银幕上面，因为那个时候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在剪辑室，没有人能来，我们也走不了，所以我就拿手机拍了这个镜头。类似的情况还是挺多的，我的感受是电影本身出现了很多的变化，所有的人都可以是摄影师，影像的传统概念已经被改写了。

马英力：剪辑时间很长，我一开始就说这是个实验片，大家都觉得是拍着玩的，当时世界发生这么大的巨变，觉得怎么也要做点什么，所以大家觉得是有点实验的感觉，我也和国外的合作伙伴说这次会很快，不会剪那么长时间，结果还是断断续续剪了很多版。

观众提问：在影片刚开始，江城和导演有对话，江诚问导演你拍这些电影明知道没有办法公映，这是你想借此说给自己的吗？你自己的回答是怎样的？第二个问题，选角、筹备过程中遇到过哪些困难和阻碍，演员们有什么顾虑吗？

娄烨：前面在剪辑室秦昊和导演晓睿说的话，他都跟我说过好多次的（观众笑场），我当时就跟他说，你可以把这些话（在电影里）都说出来，他说“啊？就说啊？”我说你就把那个导演当成我就完了，他确实经常说那些话。我现在的状况和电影里晓睿的状况差不多，你的问题我也没法回答。

第二个问题，可能大家有一个令我比较感动的默契，有各种理由、出于各种原因大家走到一起，共同完成这部影片，之前的影片也是这样，其实没有太多的讨论这些，就像最后晓睿导演问他，是不是还是有一点时间，然后就看到开始工作了，我和这些经常一起工作的朋友们大概就是这样的。我知道出于很多他们个人的理由，我还是很荣幸能和他们共同工作，就像这部影片，实际上有个非常重要的……在那段时间，这部影片至少证明了电影人在场。（观众鼓掌）

观众提问：您的影片往往是社会背景，是不是在帮助观众记录，为了以后告诉他们，这个社会曾经发生或什么事情？

娄烨：其实每一次工作的时候都没想这么复杂、没有这么宏观。因为我个人觉得我只是个电影导演，电影也只能完成非常局部的记录或者表达，这是非常个人、非常局部的工作，电影做不了太多、导演就更做不了太多。所以我基本上是在做身边的事情。拍这部影片时我和秦昊说整个影片差不多是一个人在一个房间里拿着一个手机，非常局部的视角。其实应该有更多不一样的视角同时呈现在公众面前，这才是正常的状况，希望是这样吧！

观众提问：关于那三年的素材的选择？

娄烨：素材的选择完全出于个人角度出发，换一个作者、换一个导演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影片中的人物是通过影片当中的个体人物出发看这个世界，不是对事件宏观记录，是完全的个人记录。我个人觉得个人记录非常重要，至少是对整体事件的补充作用。

观众提问：有想过把表达比较强烈的部分拿掉吗？

娄烨：这中间发生过很多事情，都没有在影片当中出现，我想尽量保持客观、平静的态度，面对不可思议的几年。实际上如果不在平静的状况下看，可能不是我个人，也不是这部影片想传达的信息。就像最后的结尾，实际上大家看粗剪的工作样片，那个场景是这个影片的结束，是平静的、偏向于纪念和反思的结尾，完全是从导演个人角度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