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节目《乘风2025》中,32岁的祝绪丹因其标志性的“夹子音”和总是微微上翘的嘴角登上了热搜榜,随之引发了巨大争议和舆论风暴——“装可爱”“做作”“爱蹭热度”“疯狂想红”等刺耳的评论充斥着各大社交平台。毫不夸张地说,自节目开播以来,每当一期节目结束,关于她的视频便会被推送到我社交媒体的首页。她那蹦跳着、俏皮可爱的语气虽遭大量负面评价,但正是这些争议让她在众多观众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也反映了互联网时代的一个现实:争议往往伴随着恶意攻击,但同样带来巨大的流量与关注度。
有趣的是,在当下,一个已步入而立之年的女明星依然因为“夹子音”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社交媒体的热门讨论话题。去年出版的《语言恶女:女性如何夺回语言》一书中,美国作家兼语言学家阿曼达·蒙特尔探讨了这一现象。她指出,历史上许多用以形容女孩和女性的词语,最终演变成性别污名和侮辱的事实。在网络空间对“夹子音”的批判中,我们应当警觉:当社会仍旧对女性应当如何发声设定苛刻标准,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性别期待?
### 从甜美少女到“夹子音”标签
祝绪丹并非首位因“夹子音”遭受非议的女星。早在2020年,综艺《青春有你2》中,虞书欣因说话嗲嗲、表情夸张被网友指责“夹子音”,弹幕中充斥着“做作”“招人烦”“太矫情”“想红疯了”等评论,她凭借一声夸张的“哇哦”迅速蹿红,开创了独具一格的“作精”风格,成为流量的宠儿。
而祝绪丹则被质疑是模仿心机女,故意以“夹子音”装可爱博取关注。对于外界的猜测与指责,她沉默以对,但“想红”本就不是罪。参与30位女星同台竞技的综艺,谁不渴望获得更多镜头、更多认可?32岁的她拥有小学舞蹈专业背景,13岁考入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清新甜美的形象曾使她被贴上“甜妹”标签,但辨识度不高。出道十二年,她多是小角色,虽参与不少热播剧,却未曾引起广泛关注。直到去年凭借《永夜星河》中高洁清冷的阿姐慕瑶一角大放异彩,演技和角色均获好评,才圈了一批粉丝。
然而,剧中那位温柔而坚强的慕瑶与现实中的祝绪丹之间存在明显差异。综艺真人秀放大了演员本人的性格特质,观众常难区分角色与演员本身。尽管祝绪丹曾解释这就是她的真实音色,生活中朋友们也会让她别装可爱,但观众更关注荧幕表现。作为公众人物,她的一言一行在放大镜下被审视,语言、动作、神态乃至情感均被放大解读,喜爱者更加拥护,反感者则更加苛责。
不仅是祝绪丹,综艺《乘风2025》中的其他姐姐们同样遭遇质疑与负面评价。节目之外,侯佩岑因甜美腔调被质疑“做作”,王珞丹多年来因声线柔弱被讥讽。由此可见,“夹子音”背后反映的是一套针对女性的严格行为规范——到了一定年龄,女性必须展现成熟稳重,甜美可以有,但“甜得刚刚好”,一旦超出界限就被指责“装可爱”,甚至被扣上“心机女”的帽子。
### “夹子音”为何被围剿?
那么,“夹子音”到底是什么?起初我以为这只是女生尖细的嗓音,后经网友解释,才知“夹子音”指的是故意夹着嗓子,声音娇滴滴,常带叠词如“吃饭饭”,再加上“好不好嘛”“拜托拜托”之类的可爱语气词。重点是“夹”字自带假装可爱的意味,暗示讨好与想红的目的,带有蓄谋已久的色彩。
“夹子音”的起源难以考证,最早记录可追溯至网络游戏竞技,男选手用该词嘲讽声音甜美的女选手,实则轻视女性的竞技实力。2021年,随着博主们发布夹子音鉴赏视频,这一词汇火遍网络,甚至出现教学视频,传播“夹子音三步走”:模仿孩童音色、调整发声位置、加入哈气声并提高声调,利用鼻腔共鸣制造声音。
许多博主跟风模仿,借“夹子音”话题吸引流量,但与此同时,夹子音被污名化,女性声音被划分为“正常声线”与“做作夹子音”,进一步强化了“好女人”和“装可爱媚男的坏女人”的二分法,甚至伴随性暗示。社交媒体上,不少天生娃娃音的普通女性也遭遇恶意攻击,评论区充斥人身攻击。日常生活中,对声音尖细女生的包容远多于恶意,她们在恋爱或亲密场合不自觉变得娇嗔,身边人也都理解这种情绪表达。女明星的声音审判绝非新鲜事,林志玲的娃娃音同样引发过类似争议,红毯和电影台词频频被玩梗。
从“嗲”“娃娃音”到“夹子音”,再到“绿茶”“圣母婊”“白莲花”等词汇,语言不断被赋予性别偏见和社会规范的标签。语言反映文化权力结构,针对女性的侮辱词汇源于性别规训。阿曼达·蒙特尔指出,女性特有的贬义词在流变中被逐渐污名化,而男性词汇则很少经历如此剧烈的含义转变。语言学家缪丽尔·舒尔茨同样强调,许多原本中性甚至褒义的女性词汇,历经时间被赋予侮辱色彩。男性也并非完全免疫,若不符合传统男性气质,同样面临边缘化和贬低。
### “三十岁该是什么样子?”的质疑
在夹子音风波中,随着《乘风2025》节目进入第三次公演,祝绪丹的表现被认为有所改善,夹子音明显减少,甜美嗓音刻意收敛。无论是否受舆论影响,她开始更勇敢直面外界压力。在团队获得SuperA火锅局上,祝绪丹吐露心声:曾努力模仿社会眼中“三十岁应有的模样”,但“装”久了才发现极度疲惫,“这不是我”。
在公众面前的女明星们不得不学会自我调节,李晟在节目中安慰她:“无感是最可怕的,讨厌也是一种情感。”王珞丹也发声:“谁规定三十岁的女孩子不能有夹子音?当一个三十岁的女孩还夹子音,大家仍旧选择不接受,这种认知我们无力对抗。但我坚信那才是真实的自己,时间会让大家接受。”
这段话获得广泛转发和共鸣,体现出女性间真挚的共情和支持。舆论发酵中,越来越多女性觉察问题本质,评论中出现包容声音:“任何年龄段,你都可以用自己喜欢的声音说话。”一位女性网友坦言,“我和她一样夹子音,只对喜欢的人这样,我已经四十岁了。”
长远来看,自我表达比外界认可更重要。“我想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不是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综艺《十三邀》中,许知远问林志玲,是否为狭隘审美所困扰,她坦然回应:“这不是我的问题,是时代的问题。”林志玲多年应对舆论如教科书,利用娃娃音优势参与导航配音,坦言“我最好的角色是志玲姐姐”。
侯佩岑也经历转折,节目《再见爱人》和《乘风2025》后,开始更多展现真实自我,高情商与共情力被看见,风评逆转。至今,鲜有人纠结她的甜美声线。
针对“夹子音”等污名词汇,《语言恶女》作者提出解决方案:收复这些负面词汇并重新定义,尤其受攻击者可主动赋予其新含义,扭转负面色彩。但这条路漫长且艰难。作为普通人,当我们厌倦被教训如何发声时,至少应避免使用污名化语言攻击女性。因为,“语言若使用不当,会变成武器;用得恰当,能改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