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奥德曼饰演的杰克逊·兰姆双脚交叠搁在凌乱的办公桌上,脚上破洞袜子用胶布补丁贴着,格外惹眼。这个充满自嘲意味的细节,仿佛《流人》系列的宣言:这不是007的奢华世界,而是一群被体制抛弃的“废柴特工”的日常。
“Slough House”的谐音是“Slow Horses”,即慢马、驽马、下等马。在军情五处,他们是特工界的边缘人,被排挤到伦敦巴比肯地区一幢小破楼里工作。

反英雄的平民视角,解构传统谍战叙事
当传统间谍故事闪耀着摩天大楼与豪车场面时,《流人》却从粗粝的角落切入。剧中最核心的“斯劳之家”被安放在伦敦市区靠近巴比肯的一幢小破楼里,这里可能是伦敦最阴暗也最不起眼的角落。
办公室的霉味、旧楼的阴影、咖啡机旁的争吵和差错,构成了这群“废柴特工”的日常。
《流人》不像许多以伦敦为背景的影视剧那样拍成“风光明信片”,而是刻意避开主流地标。巴比肯这一带是战后重建的产物,混凝土冷硬、氛围压抑,和小说中被边缘化特工的处境相互映照。
这种环境不仅是背景,也是主题的一部分。
创作者米克·赫伦坦言,故事的核心并不在展现复杂的情报手段或高科技行动,而是“谁把饮料放进冰箱、谁占了座位、门窗修补的痕迹”。这些细节比特工技能更能揭示人物关系。
在赫伦看来,“办公室是最真实的戏剧场所”。

“废柴”不废,慢马也有高光时刻
“斯劳之家”的每个特工都显得相当消极,他们“黄赌毒”俱全,有的酗酒、有的嗑药、有的滥交、有的赌博、有的极度自恋、有的缄默不言。
然而,“慢马不慢” 却是这部剧给人留下的普遍印象。
军情五处看似满是精兵强将,实则人浮于事,在紧要关头远不如“慢马”更能发挥作用。“斯劳之家”看似是军情五处的“垃圾回收站”,实则部门里的每个人都能以一当百,具有不可替代的能力和作用。
华裔宅男罗迪看起来不着四六,社交技能几乎为零,实则IT技能名列前茅,秒杀军情五处同类技术人员。正因如此,第五季里,叙利亚恐怖分子一上来就盯上了罗迪,先施美人计再搞暗杀,企图彻底消除罗迪这个“最强后援”。
饰演罗迪的演员克里斯托弗·钟对此深有体会:“斯劳之家像一个破碎的大家庭,表面冷嘲热讽,实则非常保护彼此。”

讽刺官僚与冷幽默,谍战剧中的职场真相
《流人》还有两大创作特点,讽刺官僚体系和荒诞冷幽默。
本剧对官僚系统的讽刺体现在方方面面。军情五处的副局长戴安娜与“斯劳之家”的领头人兰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以戴安娜为代表的高层尽管外表光鲜,但却毫无责任意识,常用下作手段掩盖真相,而兰姆虽外表邋遢、满嘴脏话,但却处处为下属着想,会在团队陷入绝境时想出破局之法。

兰姆收放自如的放屁行为,不仅是一种消化不良的症状,更是一种有意为之的讽刺。他似是以自己的方式,向戴安娜这样的高层发起反抗乃至讽刺,你瞧,虚伪的你们就像我的屁一样,臭不可闻。
兰姆“护犊子”的行为在第五季有了更进一步的表现。当瑞弗和科尔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闯了大祸,阴差阳错地“杀”了一位市长候选人后,兰姆的第一反应是:“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袒护你们了,难道还让‘斯劳’解散了不成?!”
这种令人忍俊不禁的冷幽默,构成了《流人》的另一大特色。

创伤与重建,办公楼内的庇护所
《流人》不仅将观察视点放在情报部门的普通人身上,还企图探讨特工的心理创伤与精神状态。
以第五季为例,创作者就用了大量的笔墨去交代人物的心理状态。经历了上一季结尾的“马库斯之死”后,与马库斯交好的雪莉这一季精神状态堪忧,险些复吸毒品。
痛失所爱的路易莎选择用休假逃脱无尽的创伤循环。
第四季结尾,“斯劳之家”所在的办公楼被杀手闯入,经历了一场残酷的血战,直接导致了同事马库斯的牺牲。第五季从布景中可以看出,修补痕迹依稀可见,砸坏的玻璃门换上了新的,砸坏的茶水壶也买了新的,可大家心中的阴影却仍未散去。

这意味着,特工并非完人,他们与办公楼内的其他物品一样,都是“容易受损的物品”。所谓的“慢马”,其实都是病马。
兰姆的存在,让“斯劳之家”有了家一般的温暖和牢不可破的凝聚力。他一直试图为“无名英雄”恢复尊严。
在第二季里,下属明·哈珀牺牲后,上层以哈珀是“编外人员”为由,拒绝让他的铭牌进入圣伦纳德教堂(烈士教堂),而兰姆则亲率队员,将哈珀的铭牌卡在了圣伦纳德的墙壁上。

流人,亦是凡人,照见你我
《流人》的这种“平民视角”主要脱胎于原著作者米克·赫伦的生活经验。成名之前,赫伦曾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上班族,每日通勤往返于伦敦与牛津之间。
即便身为牛津大学英语系毕业的高材生,但他却只能从事繁琐无聊的案牍工作,沦为一名挤公交、还房贷的打工人。正是在这种苦闷生活的浇筑下,赫伦才灵光一闪,决定以打工人的视角切入,重构特工叙事。
而这栋作为“斯劳之家”原型的小破楼正是赫伦早年上班通勤每天经过的建筑,也由此激发了他创作《斯劳之家》的灵感。
他回忆:“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会写书,更别说是一系列。但每天路过它,我就在‘生活’在那里,脑子里不断闪现点子。”
《流人》系列之所以被观众喜爱,除了制作和叙事上的用心,还得益于它与当下社会情绪的无缝衔接。

在与周遭接触中处处碰壁,被甩出“快马”之道后,人们只能转而关照自身,接纳自己的平庸,并借由精神重建达成自洽。
正如饰演罗迪的演员克里斯托弗·钟所说:“斯劳之家像一个破碎的大家庭,表面冷嘲热讽,实则非常保护彼此。”
兰姆对下属的关照和袒护,让《流人》在谍战剧的外表下,嵌套上了一层家庭剧的底色。“斯劳之家”看上去既是大家的办公场所,也是大家面对创伤和失落的庇护所。
大家在兰姆的带领和帮助下一起疗愈,处理被体制抛弃后的悲伤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