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日,我们与荣获第四届“香港紫荆花国际电影节”最佳新人导演奖评委会提名的《大洋芋的春天》导演马应富展开深度对话,探寻镜头背后,他对云南乡村的细腻观察,以及对平凡人生的深情诠释。
一、扎根泥土:凝望泥土深处的光芒
“我只想为土地留下一些可以触摸的光。”
谈起创作初衷,马应富的语气温和而坚定:“我非常想为乡村发展变化留下一些可以触摸和感受的介质,特别需要一种对社会现象思考的情绪表达。于是选择了影视创作——不是宏大的叙事,而是那些具体而微的温度,是泥土深处的声音,是平凡人身上的光。”
这种“留下”的冲动,逐渐凝结为一种创作自觉。他将镜头对准自己驻村多年的乡村,那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早已融入他的生命经验。“群众把家里的衣服、农具,甚至记忆都借给了我们。”
影片中的“洋芋”具有双重象征意义。“既是当地唯一的出产、物质的象征,又是小主人公的名字。”在马应富看来,洋芋不再只是西南偏远高寒山区的主要传统粮食作物,更是千千万万乡村家庭情感与希望的寄托。
他坦言,拍摄《大洋芋的春天》是为了完成一场“情感的返乡”。“我希望观众能透过银幕闻到洋芋花的香气,能触摸到高原阳光的温度,能听见三弦琴声中那些未说出口的乡愁。”
二、镜头转向:看见“留守男人”的微光
“他们沉默如土,却是乡村振兴的脊梁。”
马应富的创作信条是:“用镜头传递心灵的感动,用影像表达梦想的力量,用良知解读人间的冷暖。”在《大洋芋的春天》中,这一信条得到了充分体现。
马应富被称为“全国驻村干部拍电影第一人”,他的创作视角独特而深刻。从草根编剧、导演到相对专业,马应富这些年来拍摄的作品都是讲述乡村留守儿童或者留守妇女老人,着力刻画基层劳动人民群体画像。随着社会转型,他发现了乡村新现象:“留守男人正慢慢成为情感上的弱势群体,他们也需要爱,需要社会温暖,也是乡村振兴的中坚力量。”这一洞察也成为《大洋芋的春天》的故事核心。
“他们沉默、倔强,甚至有些笨拙,却是这片土地最坚实的守望者。”马应富这样形容影片中的普麦。他酗酒、颓唐,面对妻子的离去显得无能为力,却在培育“开花洋芋”的过程中,一点点找回尊严。“我想展现的不是英雄的逆袭,而是一个普通农民如何从泥土中重新站立起来。”
这种转向,不仅是对题材的拓展,更是一种深具温度的人文关怀。“乡村振兴不仅是经济的振兴,更是人的振兴。我们要看见那些沉默的付出,听见那些未被言说的心声。”
三、生生不息:三代人的守旧、觉醒与新生
“土地不语,却见证着每一代人的选择。”
《大洋芋的春天》以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三代人对土地与家庭的不同态度,构建了一幅完整的乡村精神图谱。
爷爷是传统守旧的一代,他固守着祖辈的耕作方式,相信“土地不会骗人”;普麦是觉醒追梦的一代,从颓废到奋起,他在土地上找回了自我价值;大洋芋则是新生的一代,他的执拗与成长,串联起家庭的破碎与重建。
“小主人公大洋芋的形象,是我最用心的设计。”马应富的声音里带着疼惜,“他怕妈妈找不到家而守着老屋,饿到肚子疼也不喊苦,切菜割伤手指还坚持做饭。他的执拗里,藏着最纯粹的爱。”影片中,大洋芋拖着比自己还高的塑料袋在集市捡废品的画面,让无数观众泪目。“那不是苦难的展示,而是生命力的礼赞——一个孩子如何用最笨拙的方式,守护他珍视的一切。”
而女性角色木香的塑造,则展现了另一种觉醒。“她的离开不是无情,而是走投无路;她的回归不是妥协,而是价值的重认。”马应富希望通过这个角色,展现当代乡村女性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挣扎与选择。
四、花开有时:物质与精神的双重丰盈
“洋芋开花的瞬间,是整个村庄的春天。”
在马应富看来,乡村振兴不仅是让农民的腰包鼓起来,更是让他们的精神立起来。
“影片中有一个关键场景:当普麦捧着丰收的开花洋芋站在洋芋田中,整个村庄的人都来了。他们曾经嘲笑他,此刻却为他欢呼。那一刻,我看到的不仅是产业的成功,更是一个共同体精神的复苏。”
马应富特别提到影片结尾一家三口在花海中奔跑的画面:“那不是俗套的大团圆,而是土地与人和解的象征。洋芋既能在贫瘠中扎根,又能在创新中开花,恰如这些乡村的人们——他们守住根脉,也拥抱变化。”
通过《大洋芋的春天》,马应富期待观众能看见乡村振兴背后那一代人的付出:“他们或许笨拙,却从未放弃;他们沉默如土,却孕育着春天。我希望这部电影能成为一个温暖的媒介,让更多人关心中国乡村,看见那些平凡生命中的不凡光彩。”
五、以影像为种:在泥土里栽种春天
访谈最后,马应富望着窗外的高原说:“我始终相信,做任何事都要用情、用心和用爱。最好的电影不是拍出来的,是长出来的。就像洋芋,它不要你歌颂,只要你理解;不要你怜悯,只要你看见。”
在这个追求速成的时代,马应富选择了一条慢下来的路——用三十年扎根泥土,用镜头记录真实,用情感温暖人心。《大洋芋的春天》不仅是一部电影,更是一个电影人对土地最深情的告白。正如他所说:“我愿意永远做土地的记录者,为那些沉默的生命发声,为这个伟大的时代存证。”
作者:毕宁宏(作者系昆明学院人文学院少数民族文学专业2025级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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