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编辑部 | 日灼

电影应该相似音乐多过小说。

影迷们翘首期盼十年之久的港片《风林火山》，终于在2025年国庆档上映。然而，这部集结了等众多华语影坛一星巨星的电影，却遭遇了票房滑铁卢。

截至10月4日，该片上映数日总票房仍不足5000万元，在国庆档大盘中已经掉出第一梯队，暂排第六位。更加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截止发稿时，影片单日票房已断崖下跌至不足400万元，不如同期上映的动画电影《猪猪侠·一只老猪的逆袭》。

在影片口碑方面，《风林火山》豆瓣电影开分6.5分，在同档期真人电影中垫底。而在小红书、豆瓣等社交平台上，“装”、“失望”、“看不懂”是评论中最容易瞥见的字眼。

国庆档期过半，《风林火山》的排片占比已经下跌至3.6%，在所有同档期影片里，这个数字排在倒数第一。

换句话说，影片已经没有太多票房空间可释放，商业失败几乎已成定局。

当2015年《风林火山》项目曝光时，所有人都期待一部与标题匹配的史诗大片。至少从一开始，影片的确是按这个方向来筹备的。

影片前后投资规模达4亿港币，是香港电影史上成本最高的影片之一。导演麦浚龙此前有《僵尸》这样成功的代表作品，影片也汇聚了金城武、刘青云、古天乐、梁家辉、高圆圆等多一众明星。

巨额投资、全明星阵容，再加上野心勃勃的天才导演，基于这些因素，人们有理由对《风林火山》抱有极高期待。

但一部电影的成功，不仅只依赖于艺术才华与行业资源的精心配置，更仰仗合理可行的项目运作管理，以及一点难以言说的市场机缘。

艺术野心过大，项目周期失控，团队内部失和，影片宣传失位，《风林火山》如今糟糕的市场表现，正是在为自身项目管理的混乱买单。

野心与失衡

看完《风林火山》，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反应是：影片的故事规模和艺术野心本有机会成为华语影坛标杆级作品，但目前公映版本的呈现效果，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影片在今年5月戛纳首映时，不少国内外评论都提到影片的故事晦涩难懂。不过在如今公映的版本中，故事主体出乎意料的清晰，但叙事的流畅度却大打折扣。

影片讲述大毒枭行将就木，接班人李雾童试图重建秩序，确保家族生意在香港回归前平稳过渡，与此同时，香港警察内部也有蛀虫长期为毒品交易提供保护伞并获取灰色利益。因此，在这场破坏性洗牌来临时，各方势力暗潮汹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在这个故事基底上，麦浚龙塑造了多重交织的复杂人物关系：李家内部势力互斗，警察队伍腐败横行，杀手一脉各怀鬼胎，再配上连绵不断的大雪，如果不是铜锣湾的霓虹广告牌提示这里是香港，也许会让人误以为置身哥谭。

在视觉层面上，影片以黑、灰、白三色营造出黯淡的工业风视觉风格，着力将故事层面的末世感渗入到视觉表达中，同时人物的穿衣风格也呼应这一氛围，多以深色西装和风衣示人，整体呈现出冷峻、压抑且高度统一的视觉张力。

在动作场面上，影片包含短兵相接的近身搏斗、街头恐怖袭击、炸毁医院大楼等多元动作场面，从冷兵器对决到现代火器的交锋，复杂的设计既考验演员与特技团队的执行力，也需依赖精密的特效镜头加持，才能将视觉冲击与叙事紧张感完美呈现。

因此，无论从美学还是工业角度，《风林火山》都是华语影坛少有的作品：技术与艺术高度交织，需要各个团队精密协作的野心之作。

这对于任何一位导演而言都是极其艰巨的挑战，而这仅仅是麦浚龙执导的第二部作品。

其实在观影过程中不难感受到，每个人物都有复杂的前史。时光君相信麦浚龙在剧本创作阶段花费了大量心血，为各个角色写下了极其详尽的人物小传。各个人物行为动机充足、情感充沛、性格立体，角色之间互动频繁，通过这些细腻刻画，呈现乱世下的人物群像，让每条故事线都能呼应整体的权力斗争与生死较量。

但抓小放大，没有取舍，导致笔墨分散在各个人物的刻画上，整体叙事缺乏完整的起承转合。直白的说，影片的内容素材远远超出了一部电影的体量。

公映版的时长，并不能容纳如此丰富的人物与情节，情节和人物关系被压缩或省略，叙事中留下空白，需要观众通过想象和联想去补全人物动机与情感流动。

在《风林火山》片方发布的采访物料中，金城武直白表达了这一点：“第一次看到他的剧本时，其实会觉得你拍不完，因为每一个角色都是主角。其实它不应该是一部电影，应该是一个很大的系列作品……一部电影里，要全部讲完是不可能的。”

香港著名剪辑师黄海操刀《风林火山》的港版预告。

他曾透露，在剪辑预告时拿到了三个不同的电影版本，除了目前公映的版本和导剪版，甚至还包括一个长达6小时的非送审版。

如果6小时版本才是呈现完整故事的合理版本，那如今公映的版本，如何能够说服市场买单？

内讧与失控

2013年，麦浚龙导演首作《僵尸》上映，这部向香港电影黄金时期的标志性类型——僵尸片致敬的影片获得成功，一些评论家和影迷将香港电影复兴的期许落在这位新人导演身上。

《僵尸》的拍摄成本为1500万港币，制作规模相对较小。《风林火山》的制作规模、项目难度、演员量级等方方面面升级，对于一位新人导演来说，难度曲线徒增太多。

2017年，麦浚龙携刘青云、梁家辉、高圆圆、姜佩瑶等主演高调召开发布会。

这场发布会在广东惠州举行，部分原因在于影片中包含大量大场面动作戏，无法在铜锣湾实景拍摄，因此片方在惠州1:1搭建铜锣湾街景，这个布景占地超过6万平方英尺，堪称奢侈。

惠州的布景搭建不易，整个过程中遇到了三次台风侵袭，历时三个月才搭建完成，这些前期遇到的困难只是开始。

从2015年项目首次曝光到2025年上映，《风林火山》的十年制作周期堪称一场漫长的“磨难”，其间充斥着预算失控、团队内讧，以及不可抗力的接连打击。

据港媒报道，演员们对导演麦浚龙的工作方式颇有微词，有传他不善与演员沟通又经常消失。金城武从开机第一天拍到完成合约内容后，便极速离开剧组返回日本，至今再未出演任何影视作品。当麦浚龙导演在合约结束后又邀请他来港补拍时，金城武果断拒绝了这一要求。

与另一位明星任贤齐的矛盾则更加公开化。港媒报道任贤齐不满导演坚持拍摄一些不合理的镜头，并导致他在拍吊威亚戏时拉伤手。

事后任贤齐很体面的向媒体表示自己没有受伤，还称赞麦浚龙拍摄用心，期待影片上映。但由任贤齐出演的杀手阿焦，在成片中戏份十分有限，他本人也没有在影片宣传期发声、露脸。

《风林火山》在今年戛纳电影节首映时，只有梁家辉、古天乐、高圆圆三位主演出席，而金城武、任贤齐等人缺席，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些不和的传闻。

就在影片上映之际，曾以《黄飞鸿》中“鬼脚七”形象闻名的动作指导熊欣欣，在社交媒体上公开炮轰导演麦浚龙，甚至斥其“心理变态”，并直言其作品“不值得期待”。

熊欣欣的不满源于片尾署名问题，《风林火山》公映海报上“动作设计”署名为邓瑞华，而熊欣欣只在片尾被标注“客席动作指导”。

熊欣欣表示他负责了影片中90%的动作设计，这种署名安排让他感到未被尊重。

除了人事矛盾，影片还遭遇了不可抗力的打击。负责配乐的坂本龙一于2023年3月28日因癌症去世，当时《风林火山》的音乐部分仍未完成，麦浚龙只能亲自接手补制，这无疑进一步拖慢了项目的制作进度。

与此同时，麦浚龙在接受采访时也曾表示，因为疫情原因，影片的后期制作一拖再拖。据港媒报道，影片前后拍摄成本高达4亿港元，刷新了当时港产片投资纪录。庞大的资金被用于实现导演极致的美学追求，但漫长的制作周期如同无底洞，为影片回本带来了巨大压力。

其中一家资方也未能熬过影片漫长的制作周期——耳东影业与关联公司几年前曝出“违规募集资金”的丑闻，其实控人陈硕罡失联至今。

豪赌与失算

《风林火山》最终选择在国庆档期上映，背后有多重考量。

一方面，十一国庆档一直是内地电影市场的黄金档期之一，观影人次和票房潜力远高于平日，这对于投资高达4亿港元、需要大规模票房回收的《风林火山》而言，几乎是唯一的“破局”机会。

另一方面，影片在海外首映后口碑两极，如果继续拖延上映，热度和关注度都会进一步消耗，因此档期上的果断定档，实际上是一种“押注市场”的冒险。

但《风林火山》的宣发动作却格外“低调”。影片的豪华卡司，本可以成为票房的巨大卖点，而十一档是“比拼热度”的战场，而影片恰恰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明星话题度，几乎让“群星阵容”沦为纸面优势。

影片并没有举行盛大的首映礼，没有大规模路演，没有短视频热点事件，演员的联动宣传也不见踪影，影片只能靠零星宣传物料维持存在感，很快被竞争对手的热度淹没。

十一档期的观影人群有明显特征：家庭观影、情侣观影、轻松娱乐为主。因此合家欢动画、主旋律大片、爆米花商业片往往是赢家。相比之下，《风林火山》题材是黑色犯罪，调性冷峻、叙事复杂，更像是影展或影迷市场的作品。放在十一档，与消费心理背离，天然缺乏“档期优势”。

《风林火山》押注十一档，却在类型气质、时长观感、明星动员和宣发打法上全面失位。

尾声

回望全程，《风林火山》极致的表达野心，与工业化的制片体系、明星演员的合作、大众的市场期待之间，产生难以调和的矛盾。

这让时光君想起另一件好莱坞往事。

1978年，迈克尔·西米诺拍摄出越战经典《猎鹿人》，成为整个好莱坞与奥斯卡追捧的对象。然而仅仅两年后，因在拍摄《天堂之门》时一意孤行，影片制作超出预算，故事过于冗长，甚至曝出虐待动物丑闻，一夜之间整个电影行业对他关上了大门，《天堂之门》也成为好莱坞项目管理失败的著名案例。

希望《风林火山》不会成为下一部《天堂之门》，而只是提醒创作者们，野心需与现实并行，而非孤注一掷。